佛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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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千千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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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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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三】[明花]《付流景》(1-6)


将此一生,看遍风景,姹紫流光,嫣红不染,朱门踏过,红颜难恋。却道是,心头冷,冻似数九寒天。此情如何解?只怕空虚付,眉头蹇。

 

 

 

1、

苏莱望见墨玉宸立在房中青砖地上,着一身霞色明媚的袍,袍子只是披着,便露出平日裹起的肩颈。

苏莱颜色极浅至有些金色的眸子便凝在墨玉宸肩头,在那处,麦色细腻的肌肤上竟绽出一些红色的花儿来,极红,如血一般浓而且艳,花瓣蜿蜒如爪,一朵缀着一朵地覆上去……

而墨玉宸手中的细剑也滴着血,一点一点,滴滴答答。

 

“四郎……”苏莱唤着墨玉宸,却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墨玉宸却望着他,静静地从点了胭脂的唇上泛出一朵笑花儿来。

“阿莱!”

墨玉宸的声音轻轻浅浅。

“你要杀我,还是放我?”

苏莱眼前就幻出一片连天的血色,如黄泉之畔,绵绵不断的曼殊沙华……

 

 

苏莱以为和墨玉宸在一起,天便总是清朗的。

是日高气爽,清风习习扑面来,是伴着墨玉宸古雅的琴音,铮铮地响着,从那极美的指尖泻出来,听在耳中,哪怕不大懂这大唐中原的乐音,却也能感受到静与美。

墨玉宸的笑是淡淡的,人也是淡淡的,如秋里的菊,枝叶疏朗,花色无论如何艳丽,也打从骨子里透出一抹翩然。

是以苏莱过去从未想过,墨玉宸也可以是烈焰一般的花,可以浓艳如血,犀利如刃,那容色,竟然倾城,只是也冰冷得彻了他的骨。

 

墨玉宸是个万花弟子,有着活死人生白骨的医术。

然而,他却当着苏莱的面,杀人。

 

认识墨玉宸那天,苏莱刚到于阗镇上,明教固然早已不在中原大张旗鼓地传教,然而西域高昌各族裔所在之处,却都是明教遍布之所,苏莱担当着大唐西域四镇的传教使,将将替下任期已满的前任。

苏莱骑着金色的马儿,马蹄声哒哒的响着。大唐的藩镇虽建在遥远西域,却也向往着中原那座巍峨的城池,用石土砌起的墙壁将不大的镇子分隔开来,或坊或市,但因距离遥远,却也并不工整。

长安的道边是不能随意开门的,于阗镇上却不是,宅子商铺都是临街的多,用矮矮的院子圈起来,甚至只是路边搭个棚子。

苏莱听见风送来孩子的声音,极焦虑地问,小猫还会好吗?这般拉着肚子,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

明教是极崇猫的,猫咪在圣墓山有专人供养,四爪锋利的毛绒小兽,令得明教中人既敬又爱。

苏莱就转头看去,一个大敞了门的院口,一座木案后,胡椅上坐了个人,正在给一只小猫扎针。

 

那猫极小,只有巴掌大,针比猫也差不多长,那人低着头,垂着发,在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绕中轻捻银针。

苏莱抬眼看看院子门上挂的牌匾,医馆两字历历在目,此人竟是个大夫。兽医固然也占着个医字,然而大唐的兽医是绝比不上人医的,而这人的穿着打扮却是中原袍服,按说是个中原医者。

中原人素来好脸面,这位却舍得抹下脸面治一头小猫,苏莱就勒了马,停下来看。

那人终于拔了针,又捻一丸药给那小猫塞到嘴里,抚着它的肚腹让它咽下,才捧了小猫交给用期待眼神望着他的孩子。

“当无事了,幼猫不可食太多牛奶,瘦肉切而来与黍煮了稀粥喂即可。”

声音是清淡的,似晨风。

那孩子感恩戴德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粗制的薄荷糖塞给那人,兴高采烈地抱着猫跑出了院子。

苏莱看得一笑,想来是孩子没钱给猫儿看病,便拿糖来做诊金,只是那块糖他瞧着有些脏污,想来是孩子舍不得吃揣着弄脏了的。

苏莱以为那人必会将糖果随手丢开,却不料他低头拈起便塞进口中,又抬了头起来拾掇案上银针。

 

那一日的苏莱,只是一眼,便觉得自己与墨玉宸,此生要相互陪伴了。

因那垂落的长长的睫,还是那双隐在下面优美的眼眸,又或是姣好唇畔清浅的笑意,或许只是因为墨玉宸毫不介意地接受了那孩子的好意。

苏莱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在这个于阗镇上,想要交一个朋友。

 

 

2、

 

墨玉宸身边有很多贴上来的人。

如果要说的话,除了某几个曾经想方设法也要摆脱他的“至亲”之外,他身边多的是倒贴的货色,不论他是要还是不要,都喜孜孜地朝他奔来。

只是,他喜不起来,无论如何,面对这样的热情,他能做的,无非淡淡。

在万花谷时,师父对他说:“四郎天生一副风流相貌,若改去这眸底冰冷,便是人见人爱的了。”

大唐的风气,自然是如这个时代一般豁达开朗的。不仅女人可以美丽,男子若有美好容颜,也是赏心悦目之事。

墨玉宸知道,自己这张面目生得极好,这来自他的母亲,那个明眸善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的花中魁首。

妓户为贱业,即便从良,至多只能当个下等妾。所以那样风流的女子入了京城墨家的高门大户之后,也不过如奴如婢,生下他就死去,而死后不过一卷破席裹身,京外乱葬岗便是归处。

她并没有来得及听墨玉宸叫她一声娘,甚至等不到他第一声啼哭便断了气。

他以为自己是害死母亲的元凶,她若不生他,也就不会死。

一直到他四岁,父亲的两个妾连着在生育时死去,他才明白,母亲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墨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

祖父和父亲的荣耀所掩盖的是后宅中隐秘的腥光,女人和孩子的鲜血成就着名门的光鲜体面。

满眼鲜花着锦,都是烈火烹油。

烧着的是母亲那样女子的骨骸,燃成齑粉洒于过去。

不曾得到善待,口中称着母亲大人的嫡母,每每望过来的目光,如有形质的手,恨不得扼断他的脖颈。

他渐渐地长着,到了六岁,嫡母给他吃穿度用,不过嫡兄的十分之一。

不曾听过太多母亲的事,她连一张画也留不下,听闻父亲给她绘过像,只是善妒的嫡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说:“贱妇,怎么不带着这贱种去死?”

庶子如他,便是如此。

亏得一日他的父亲偶尔看见他,惊讶道:“四郎生得极像桂娘。”他才知道嫡母恨他,因为他长得太像母亲。

尤其是眉心那一点胭脂痣,平添无数风情。

 

也在六岁,父亲送他去万花,他还病着,因为险些误食了乌头花。

那女人,想他去死。

他很早就知道了,她在蜡烛里掺了水银。他一入夜就是睡,不肯用,于是死的是他那夜里缝补的奶娘。

这家里再留不得你了,四郎,万花谷人心慈善,你去之后,好好跟着修习医术。

父亲说着便停下来,看看他,摇摇头,满面心虚。

 

后来他知道父亲为何那样不肯看他。

墨家四郎,孩子,你的眼太冷,这样往后怎么给人诊病?要吓着人的。

师父是这般说的。

原来如此。

 

万花谷里十年,除了医术,他精于杀伐之术,针数治人,花间杀人,两不耽误。

只是修出一双淡淡柔软的眼,掩去眸中冷意。

跟师父求着出谷云游那日,师父叹气连连地对他说:“四郎,这世间的人食的虽是一样的米粮,却也有不同的性情,你这般冷心冷肠却是不好。”

不好吗?他不知道有什么不好,师父师兄弟算例外便是了,他却是自己所谓家人也恨不得死去,亲爹也忙不迭抛开的多余的人。

身为万花弟子,万花谷却是个折磨之处。

那样一张张温暖的笑颜,那样一番和睦的相处,在墨玉宸眼中看来,皆属他人之事,与他无关。

 

究竟是亲热不来的,负着师门的担子,却又不好违心装样。

所以一到了时候,便离开。

他,到底与这儿格格不入。

 

离了万花谷,他四处奔走,或只是想出去看看这世间种种,说不定看得多了便有了一些变动。

洛阳,扬州,成都……一处处地走下来,身负医学的万花弟子到哪儿也是惹人爱的,他是个冷人,但至少学会了表面温软的万花气韵,却也一切顺畅。

只是,莫名地,心头有一团冰的火焰,始终跃动不息……

 

投身恶人谷并非偶然。

或只是想舒畅身心罢了……毕竟这世间最大的仇人,他是没办法下手的。杀死了母亲又想害死他的嫡母,因为亲生父亲的缘故,竟是碰也碰不得,只能远远离开,却将肺腑都毒得腐败。

世人眼中,但凡万花弟子,皆是正气凛然的,固然温和守礼,却没有龌龊的心思。

只是,他墨玉宸,偏偏满怀如此。

每一天,他想为母报仇,却无法动手。如此折磨,便令他的行为,大大偏离了万花弟子的界限。

暗中加入恶人谷,不为钱财,甚至不去谷中弄些配给的武器来使,更别提大喇喇穿着恶人的衣裳行走江湖。他图的只是那快意恩仇四个字,替人解决不平事,复仇,杀人。

 

就这般,他晃晃荡荡地行去,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白日里是慈眉善目治病救人的大夫,入夜,便是杀戮修罗。

人头的重量,渐渐熟悉。

砍下一个人头需用多大气力?

一个有多沉,用盐腌制了之后又是几斤几两?

从这个城送到苦主宅子要几天几夜?

竟然有一日,了若指掌。

再没有回过师门,如何回去?也没办法再见师父了,花间手法用于自保,却不是拿来取人头颅的。

 

于是,人间游荡。

而就是这般淡淡地,却也总是有人扑了上来,追逐他这修罗饿鬼,如扑火之蛾。

于阗镇的节度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世间美好的男或者女,皆是那个尊贵老人的心头所好。

而墨玉宸,早已没什么心障。

母亲给他的,只是这副身子这张面目,这脸是叫男人也动心的。他行走各处,便有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娘子追逐而来,守寡的,嫁了人夫妻不睦的,他一应做了入幕之宾,丝毫也不觉有什么为难。

这些女子,甚至有几个男子,在他到了一处陌生地方之后,能提供给他若干便利,这对他而言,便十分足够。

肉体绞缠,一夕贪欢,其实他没什么感受,只是既来之,则安之。

所以,在长安城中,酒肆之内,听着胡姬胡旋踏楼的声响,遥望着墨家宅院之时,那位节度大人敬的琥珀光,墨玉宸是笑着饮下的。

 

那时,墨玉宸以为,执手相看之人,与行在长安城内擦肩而过的人,其实也并无不同。

然而后来,他遇到了苏莱,朝他这团地狱火飞扑而来的,明教的蝶。

 

 

3、

 

苏莱是喜欢墨玉宸的。

以大唐那些文绉绉的话说,便是恨不得与君彻夜交谈,抵足而眠。

苏莱喜欢大唐,虽然大唐的皇帝,那样对待了明尊和他的子民。

然而大唐的疆域如此浩大,从西域到南海,从东岛至西蛮,便是无边无际的风情。况且,那些争权夺利,与百姓有什么相关呢?

在苏莱的眼中,那些荡漾的宽袍大袖,一处一种的蔬果小食野味,一个地方一口的地方话儿,这才是真正的大唐。

他的祖上是畏兀儿人,就有一头金褐的发,高鼻深目,眼睛颜色也浅得近似琥珀流光的金色。

只是对墨玉宸的喜欢,又和对唐人的喜欢有一些不同,苏莱知道,哪怕墨玉宸不是大唐子民,他也是喜欢他的,希望与他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于是苏莱管下的善仁堂里,那些孤儿病了,他便亲自上阵,去请墨玉宸。

这样的一个不大的城,又偏远,好的大夫是奇货可居的,墨玉宸的一切都好打听——中原来的万花弟子,性情温和,形容优美,是许多大户和官员府上的座上宾。

 

苏莱给孩子们请个好些的大夫,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这样一来,便渐渐地与墨玉宸熟了起来。

因为熟了,便有了人情往来,你请我一顿,我请你一席。

这样一日一日地下来,转眼半年过去,苏莱进墨玉宸的院子,就跟进了自家的门一样。

 

苏莱看着墨玉宸煎茶,那样繁琐的工序,弄出来苦涩的茶,他却喝得十分有滋味。

又听他听不懂的中原的琴,听得多了,竟也分辨得出凤求凰和高山流水。

而他猎来沙狐,给墨玉宸攒了冬季的皮袍,又亲手钉了裘靴,毛翻在里面,十分温暖。

苏莱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从墨玉宸这里得到什么,他清楚自己心里是想要的。

那是一种细细的痒,就如鹅毛扫过掌心。

 

他第一眼望见那拈了糖含在口中的万花弟子的脸时,他便有了这种痒,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似乎靠近墨玉宸,就会缓解了这种痒,令得他好受许多。

他虽然是传教使,却并不忙碌,下面的事都有人做,他吩咐便是。只是他本来是个热心肠的性子,帮着这家信众砍柴烧炭,帮着那家信众搭棚建屋,这些事他总是乐此不疲的。

只是,到底也得休息,一旦到了那时候,他就提着美酒钻进墨玉宸的医馆去,只是墨玉宸有时会出去诊病,他就得等上好一阵子。

那些中原迁来大家大户的娘子小娘子,都是闺阁里的贵人,轻易并不抛头露面,更怕这西域的风沙磨粗了面目,便难免要让墨玉宸跑上一趟。

 

苏莱并不介意,这样他就有时间用墨玉宸的厨房做点小菜,又或者干脆在院子里烤一条蜂蜜小羊腿,撒上上好的孜然,等墨玉宸回来享用。

 

墨玉宸吃完了,便会抚琴一曲,如果他喝得多了,便会逐客。

不过到了相交一年多以后,墨玉宸第一次没赶走苏莱,而是在喝得微醺之后直接上了床。

他一高兴就接着喝了下去,第二天醒来时趴在墨玉宸家的桌子上,墨玉宸已经醒来,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从那之后,他偶尔醉了,便留宿。

一张床,两个人,各躺一头,也是相安无事。

苏莱觉得很好,或许就这么天长地久,两个人,一盘小菜,一些闲聊,或许,再看墨玉宸写写字,他在旁边看,墨玉宸偶尔用他那双极美的眸子,静静地望他一眼。

万花的笔法,都是极好的,或许让墨玉宸帮忙抄一卷明教经文,也是美事一桩。

 

所以,那天墨玉宸去镇中刘镇将府上看诊,苏莱在墨玉宸家里弄了一桌酒菜等他时,他不曾料到,会看见那样的墨玉宸。

 

霞色的随意披着的袍,涂过脂粉的妖娆无匹的面目,冷若冰霜的眼,额心一点朱砂痣,红得仿佛一滴血。

苏莱是接到刺客刺杀刘镇将的通报赶去的。

明教与藩镇的官员交好是寻常事,还要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迟早一日重返中原,这是教主和明教中人的梦想,这些人就格外显得重要。

苏莱来了,于是他看见阁外被击伤的明教弟子,和阁内杀人的墨玉宸。

墨玉宸手中一管上等紫狼毫的笔,只是笔杆翻转,内藏一柄小剑,形若鱼藏。

那把剑已送进刘镇将的心窝去,正悠悠然地拔出来,牵出一缕血渍,渐渐染红了刘镇将的衣袍。

墨玉宸纤长的手指揪住男人的发髻,小剑朝脖颈而去,唰地切下头颅。

无头的身躯扑在地上,浓烈的血腥随着一腔鲜血喷射涌动而出。

苏莱叫了一声墨玉宸,却就听见他说那样的话。

 

“你要杀我,还是放我?”

墨玉宸笑得妖娆。

他没再叫他,于是墨玉宸转过身去,袍子滑下更多,他看见那万花弟子的背上,是一片灿烂盛开的曼殊沙华。

 

苏莱站着。

人血弄脏了他的靴。

墨玉宸飞身而去,留下暗香的风。

 

4、

那日墨玉宸杀戮中遇上苏莱,并无惊诧。他不过是觉得,有的事迟早会来,不过不知究竟会是哪一日,哪一时。

在墨玉宸的眼中,一切拢过来的人,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之一,他只是站在一旁望着这些人,听他们说的话,看他们做的事,形同旁观。

“玉宸,你的心太淡,这般下去,就算此生结束,你怕是也不会期待来生的。”

节度使大人须发皆白,躺在胡床上微微地笑着,一手轻抚他的发,从脑后抚到发尾,再过去,便是纤瘦柔韧的腰身。

墨玉宸无所谓地伏在老去的男子的腿上,眸光如凝住的露。

“来生。”自己是这样说的,一面说,一边轻笑。

今生已是百无聊赖,怎堪寄望来世?

“俗世浮生,无论如何渺小,却也都是贪生怕死的。我这样的年岁,起于微末而杀伐果决换来如今富贵,却发现一切比不过多活一些日子,贪看春花秋月,只希望年复一年,不会断绝。”

那时听得这句话时,自己只是笑,翻转过身子来,用手指细细地抚那男人仍英武却遍布皱纹的脸,同他说:“我不同,日日醒来睁开眼,我便疑惑,自己怎还未死。”

是的,怎还未死呢?那个生来就取了娘的性命,被嫡母恨不得胎死腹中的自己,竟然也可以在百般苛待之下渐渐地长起来,如万花谷中蔓生的药草,静静地开出灿烂的花。

诱人吗?是的。但诱人的花,自己已毫无知觉。

春雨夏日,秋霜冬雪,万物轮回,生而后灭。不知从何时开始,心湖如镜,波澜不惊。又或者,那湖泊早已干涸开裂,所以也无所谓是化作春水,抑或冷冻成冰。

被父亲送走的时候,眼中的一切都那样清晰,父亲的懦弱退缩自私,在只是一个孩童的自己眼中无所遁形。

从那以后,便无意外。如苏莱看见自己那时的目光,毫无意外地,与其他人一样,盈满对自己的欲与念。

一只金色的蝶,翩然地舞来,落在芬芳的花儿上。

这花儿开得妍丽,却一滴花蜜也没有。

天,可怜见。

 

节度使大人的头,是被墨玉宸拿下的。

杀伐征讨了一辈子,最终在西域边陲拥兵自重,节度一方重镇的老人,到底死在自己最宠爱的情人掌中。

他也是一只扑火的蝶。墨玉宸偶尔会想起他来,那双眼和他很像,仿佛看尽世间贪嗔痴爱恨苦,却到底在望见自己时,便失了一派清明。

他总是劝墨玉宸,要好好的活着,好好活着,这人世间多少人办不到,多少孩童幼年夭折,多少中年失散流离?

然而墨玉宸是毫不介意的,所以那位节度使大人指着一副地狱图景对他说,玉宸,你是一朵花,只是开在黄泉岸边,望着这人世。

万花谷的花儿吗?墨玉宸想着,便找了劄工,将那画上花朵刺在背后。

血一般的灼灼的花,妖娆地张着花瓣,逐渐弥漫在他的肩背上。针刺在皮肉上,自然是疼的,但更有金属质的冷。

所以,是冷的如焚天火焰的花儿。

这纹绣,用了整整数月,最终染色鲜艳定形的那一日,墨玉宸对节度使下了手。

他抚着他脊背上的花儿,轻言细语地问他是否吃了一番苦头。

墨玉宸摇摇头,听出那老人的心疼,和那颗征战的心中的软弱。他转身,臂膀缠着他的脖颈,拧断。

年迈的蝶落下来了,翅已焚尽。

 

墨玉宸在达成目标时是不择手段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不择手段,只是因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令他有所知觉。

所有扑过来的蝶,就算全部折翼,就算被焚灭,他也只会立在那里,自顾自地开放。

便如他知道节度使对他的好,对他的疼与宠。然而,在得知节度使做过的错事之后,墨玉宸却也没有留丝毫的情面。

正如人之生与人之死,人人平等,并无丝毫可以讲情的可能。

苏莱扑过来的时候,墨玉宸便知道,有一日这只金色美丽的蝶,也不过是那般翅翼碎裂的下场而已。

人的眼是会骗人的,人的心也是会骗人的。世间多的是他的嫡母和他之间那样的孝悌伦理的掩饰,背后却是最冷酷残忍的真相。

人不过是选着自己愿意信的去信,迷迷糊糊地过着,一直到真相大白那一日,方发现自己在尘世中,不过一粒无法自行转身的砂砾。

苏莱喜欢的,只是苏莱眼中的墨玉宸。

墨玉宸知道那老人说得没错,他便是这样张望人世,冷眼旁观。

仿佛那些明明牵系于他身上的爱欲与憎恨,其实都是与他无关。

苏莱是喜欢他的,很多人都喜欢他,他若有从这些人身上想要的,就略微地引导,他们便喜孜孜地送上来,成全他。

就像刘镇将的夫人,那丈夫娶了新妾之后的苦闷女子,只是在她去庙宇祈福时刻意的一撞,将手相扶时微微的轻捏,便让她义无反顾地扑来,一心向他求欢。

那女人丝毫不觉地享乐癫狂着,抒发着自己积年的郁结,甚至将他打扮起来,涂抹她的脂粉,与他攀比妍丽,却不晓得就这样引狼入室,断送了她丈夫的性命。

她是决计不会提起自己做过的事的,哪怕她听闻丈夫的死,会怀疑到他身上。

一切,只是在他的指爪之间。

墨玉宸并不觉得苏莱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只是,或许他贴得更近一些,而且,姿态更加地克制。

他给了苏莱机会,是刻意。

这副肉体,纵然心思冷淡到了极致,却仍有必然的索需。墨玉宸是喜欢交媾的,作为一个大夫,他并不忌讳欲求之事。

苏莱的肉体,以男子而言,十分完美。恰到好处的肌肉封在白皙的肌肤里,剑眉大眼,四肢修长,动作优美。

苏莱说,墨大夫,我们交个朋友。

朋友吗?他静静地等着,相处着,喝着苏莱带来的琥珀光,随后选着一日,没有驱逐他离开自己的屋子。

墨玉宸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姿态是什么模样,一个和蔼可亲,却时时刻刻不忘礼数的大夫。

除了那些与他在罗帷中交换过的男女,谁也不知道他有那样肆意狂放的一面。

君子之交淡如水,苏莱一直感受到的墨玉宸,便是如此。

而那一日,到底这水里,掺合进了甜甜的酒。

是的,是故意,所以,才不会惊诧。

亲近吧,越发地亲近,觉得对他的一切都有了解,甚至无人能比。

然而迟早有一日,他会让苏莱看见他是什么人,看见他背后那片漫天血红。

那金色的蝶会怎样呢?可惜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恐怕这震慑便来得没有预料中那样深。墨玉宸提着刘镇将的头,站在于阗镇背一个石窟中时,却忍不住这样地想。

人血滴在砂地上,浸下去,留下暗色的痕。

不论如何,也只是湮灭。一如那位死去的节度使大人,一如所有的爱恨滔滔,最后无非这样的下场。

苏莱对他的那些念想,也只会如暗哑干涸的血。

永远鲜艳的只有冷眼旁观的花。

 

呵……

墨玉宸浅笑起来。

身影被火把的光拉得修长,如恶鬼一般在地面扭曲拧动不已。

 

5、

苏莱在院中等着墨玉宸。

他站在这里,已有两个时辰。

墨玉宸在他眼前杀了他要保护的人,取了那人的首级,翩然而去,霞色的衣衫如流云。

苏莱则站在血泊里,身边躺着无头的尸首,迈不出一步。

哪怕他听见远处暗藏接应他的明教弟子的痛呼。

他想起三天前墨玉宸和他月下小酌,那万花弟子手中轻晃着装满葡萄酒的夜光杯。

“君之所见未必便如是,似此杯,从外看去仿佛满溢,仔细看看,不过半杯而已。”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必不是欺骗。

墨玉宸同他说着,仿佛只是寻常探讨。

 

而,他现在知道,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墨玉宸,与真正的墨玉宸,其实绝然不同。

那从肩头探出的赤红如血的花,更像他所见的那个艳丽至极的杀手。

月已经挂半空,苏莱站在院中,窗户开着,月光照着满满的桌,酒菜已冷。

“四郎,我同你煮酒!”苏莱还记得第一次墨玉宸接受他的邀请时自己的急切,那样的着忙,几乎被温酒的水烫着了手。

只是,那个人,真的需要暖的酒么?

苏莱想笑,却笑不出。

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从未看清墨玉宸真实的模样就动起结交的心肠,如根本不知潭水深浅,便已一跃而下。

不,不是结交而已。

若只是结交,便不会那样呆然地看着他杀人,看着他施施然砍下刘镇将的头颅,不会那样放他离开,丝毫不阻,根本是玩忽职守。

那一刻,自己早已经忘了被杀之人需得他的守护,早已忘记这人对教中发展十分紧要,只放任了自己吃惊诧异,愣怔当场。

便是过去糊涂,如今却也大白天下了。墨玉宸……他对他,不是亲切友爱,更非知己之交,而是宁将自己前程信仰拿来换他安平。

听见手下呼痛时,苏莱心中竟是一松。

只是因为知道,他们拦不住墨玉宸,让他走脱。

 

如一个笑话一般,他,恋上他,一个今夜之前,从未看清的男人。

苏莱握拳,指甲深深没入掌心,一缕鲜血从拳心蜿蜒地滴落。

耳畔却传来一阵异样风声。高大的明教弟子望去,一抹烟色身影已立在他对面。

墨玉宸回来了,身上霞色的袍已不在,换回他惯常喜欢的浅墨色斓衫,只是冠玉一般的面上脂粉未消,唇上仍有斑驳的口脂,与眉心红痣在月光下交映出一股似淡实浓的妖娆之气。

他站在他对面,他的眉眼没有哪一处不是苏莱熟悉的,却又让他觉得没有哪一处是他认识的那个墨玉宸。

半晌,苏莱终于开口。

“你是谁?”

“墨玉宸。”万花医者回答他,似觉得这个答案可笑一般地勾起唇角,只是那笑容再不是曾经的淡淡,仿若僧寺石窟上的地狱变壁画中那些狂舞的罗刹女,如妖似魔。

“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说得那样的艰难,苏莱喉头逸出的声响里有了一丝哽咽。他心中的那个墨玉宸,已破碎成无法黏合的瓷片。

“无论我是谁,你没有杀我,放了我。”墨玉宸走近苏莱,他抬起染满血腥的手,朝那张俊美阳刚的脸上抚去。

苏莱侧了侧头,墨玉宸停了一下,仍抚上了他的脸。

“我是谁,重要吗?”

苏莱眼前有些斑驳的红唇贴了过来,血腥与脂粉混成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他听见墨玉宸在他耳边说着话儿。

他说,你要我,对不对?

 

6、

墨玉宸第二日醒来,觉得十分餍足。

他覆在苏莱白而紧致的身子上,贴着他的胸口,听见那明教弟子的心一震一震地跃动。

他用指抚着苏莱心口上自己留下的伤,深深的齿痕,一口咬下,就见了血,腥香滑腻,有一些咸,却带着甜。

自己料定的果然是对的呵——

墨玉宸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指尖轻移,逗弄男人胸前粉色的果儿,回想昨夜,便益发觉得心有愉悦。

不能怪他。机会并非无穷无尽,苏莱尽可以在识破他的真面目之后离去,他给过他这样的机会,但偏偏苏莱非得将自己送了上来。

那浅色的眸,在月光下被看得更加透彻,那些欲言又止更平添注脚,这金色的蝶儿,已是飞不出他的掌心了。

不信与受伤的眼眸深处,满满的都是迷恋,这是他所熟悉的情绪,便如那些女人望着他的痴然。

怨么,恨么?或许都有,却不能不心系之,情牵之。

人,这般趣致,七情六欲纠缠,千姿百态。

只是,苏莱,是这些蝶儿中最令他有兴趣的一个了——眼见他冷血杀戮之后,他竟还恋着自己。

什么时候才是穷尽之时?墨玉宸起了探究的心思。

他素不勉强自己,苏莱就在眼前,兴之所至,便值一试。

所以,他问他,你要我,对不对?

苏莱惊诧地一抬眸,他就勾了他的颈子,咬住了他的唇。

“张夫人你可知道?便是那个卖金玉首饰的张大户的娘子。”他舔舔苏莱的唇,品到自己唇上的香,“这口脂是她给我抹的,茉莉制的蜜膏,你觉得甜不甜?”

苏莱没有回答,非但如此,此后所做一切中,他半个字也没说没讲。

他只是望着他,望着他吻他的唇,望着他将手探进他的衣襟,望着他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带他进了那摆满酒菜的屋子,望着他在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然后苏莱的唇边,就多了一抹墨玉宸熟知的红。

血红。

那一瞬,苏莱俊美的面目,竟是凄然,那唇边坠下的血线,却蜿蜒得曼妙。

怎么?你不愿?若不愿便说就是了,大不了,我去寻别的人。

墨玉宸笑着,说出的话如吐出的毒蛇的信子。

苏莱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墨玉宸低头看着那只比自己大而有力的手。到了这样地步,苏莱握着他的力道仍是不轻不重,紧,却控制着不让他觉得有丝毫疼痛。

墨玉宸喜欢冷酒。

而苏莱对他说,别喝太凉,对身子不好。

他给他暖酒,既不烫,又不凉,总是恰恰好。

这样的一番心思,竟然不会被那些刻意的恶毒侵蚀么?

墨玉宸得寸进尺地,贴近了苏莱。

“我不去找别人了。”他盯着苏莱的脸,看他棱出来的下颌,那样用力地咬着,不知弄破了什么地方,才流了血。

他将苏莱的里衣从肩头拽下,一寸,又一寸。

“只要你把这身子给我。”

 

墨玉宸忆及此处,便蜷起修长的腿,从苏莱的膝上掠去,抬至他的腰侧,将那傲人男体勾住。

手指朝下抚,轻柔地将男物拢进掌心,手指细细掂量抚弄,便听见头顶的呼吸骤然窒停。

“你这身子真好,旁的人比不上呢!”墨玉宸仰头,在苏莱侧腹轻啮。

他并没说谎,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昨夜他与苏莱那一场交换,确然是他品过的最好的滋味。

苏莱的身子是极好看的,明教弟子身体中仿佛总是能够迸出力来,却以美的姿态显露。

他一早便知道了,苏莱连吃手抓饭舔着手指时也是好看的,这样的肉体,与之交媾,便必然赏心悦目。

虽然,苏莱一直咬紧牙关,然而等到他跨坐在他腿上,苏莱的眼神便无可避免地灼烧起来。

那凄然的眼眸中卷起熊熊欲火,臀下那物也在他的戏弄之下变得硬而炽热。苏莱抵挡不住墨玉宸,他只是吻他的脖颈喉头,抚弄几下他的胸乳,他就已经兴致勃发了。

等到自己扶着那物坐下去时,苏莱那如遭雷击一般的似喜似悲的神情,更是让墨玉宸心知这明教弟子在自己之前,竟然未经人事。

墨玉宸抚弄着苏莱的阳物,身子却逐渐攀援而上,最后银牙咬住苏莱的下颌,却又很快松开,探出舌尖舔舐那微微冒头的胡茬。

苏莱没有抵抗他。

之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只是他身上有那样浓烈的悲伤,墨玉宸不以为然地想着,或许他是在伤感,恋慕上了这样的一个万花弟子,却又对自己的恋心无能为力。

墨玉宸见过一种奇花,那花盛开如兰,幽香如麝,但一应有飞虫蝴蝶靠近,便蜷起花瓣将之捕捉吞噬。

墨玉宸的掌贴在苏莱的心口上,昨夜如此,今日如此。

这颗心,会怎样?会不会一日一日,将他看做仇人?又或者,就如幼年时的自己,一日一日地变得冷淡漠然?

无论是哪一种,苏莱的翅,都会受伤。

是了,便是因为这样的快意,他才让苏莱要了自己。只是,这男人也的确让他觉得舒坦。

交股相叠之时,初尝云雨的苏莱竟仍控着自己的律动,不像一般男子第一次的贪欢,苏莱的眼盯着他的脸,但凡他皱眉,他就会入得慢一些。

这般体贴,何苦何必?甚至入得墨玉宸起了性时苏莱仍十分自控,让他不得不挠着他的背,咬着他的耳朵,令他快些,再快些。

那明教弟子的腰,便快速地动起来,从内里挞伐得他酥麻痕痒,四肢百骸又热又软。

他是知道的,就是这样,苏莱必能叫他暖起来,如浸在热水里。

苏莱熨烫着他,似将他的里面也烫得平整,墨玉宸记得自己最后挤着自己的物儿,溅在苏莱的肚腹之上,而自己也被射了满腹暖烫。

而后他便趴在苏莱身上睡去,入睡之前,还觉着苏莱软软地从自己身子里滑脱出来……

其实,他不曾与人在交欢后还一同入睡。

谁也没有。

只是苏莱的身子温度恰恰好,而自己昨日在与他交合之前又与女人颠鸾倒凤过一场的缘故罢了。

墨玉宸咬够了,却发现苏莱胯下并无反应,于是退开一些,苏莱却坐起了身,下了床。

他一言不发地穿回落满地的衣裳,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门扉合拢,嘭地一声。墨玉宸半坐起来,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这便撑不住了吗?也是,这样的第一次,只怕伤之甚深。

墨玉宸笑了一回,又觉无所谓起来,自穿了里衣起来漱洗。

反正,也不过一番玩笑,玩过了,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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