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蛊

题图参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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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千千太太
喜欢冷CP,常年住南极。
手脑双残,老年痴呆。
脑洞多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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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常住
未办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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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中毒
最近热衷小游泳和小单车
虫筋筋迷恋中……
小卷必须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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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正常向】桃花溪 短篇完结

 

 

【以前一篇旧文,发一下】

桃花溪涨起春水的时候是红的,爹说,上游有红土,被水冲下来,就弄得一条溪都是红殷殷地。

康健顺着水漂过来,我在溪旁牧鹅,黄色半大没长出飞羽的小鹅,一群一群的,桃花开的时候,溪里的鱼也最肥,小鹅们一天一个样子地变着,比我长得快多了。

那年我十一岁,未及笄,梳双丫髻。

康健十二岁,未加冠,披头散发,肚皮朝天地躺在蒹葭丛里。

我的小鹅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嘈杂地鸣,用橘色的喙啄他,好像从他被水泡肿的皮肤下能撅出两条鱼来。

我拿树枝捅他。

到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知道这人是死是活。

康健被我捅到第二十三下的时候吐了一口水,水里面有一尾似有若无的小鱼。

又或者只是水在闪着光,我看走了眼。

反正这些都不重要,我知道这个男孩儿是活着的,就扯着他的手,把他从蒹葭中拖出来。

后来康健说背后疼,娘给他检查,就发现后背有一条一条的划痕,我站在旁边看,含着手指,没有告诉别人我猜那些伤大概是我拖他的时候被岸边的石头硌出来的。

活着就好嘛!

爹说的。

他总是说这句话。

 

我一度觉得,康健这个名字和康健这个人是不大对付的。

因为他被水泡得很肿,手上的皮肤都皱起来,眼睛也像个村里万老爷家院子里大瓷盆里养的水泡子金鱼,而且只能躺着喝米汤。

娘说快死了又救活的人不能马上吃饭,因为体内阴气重,忽然吃下去,说不定就给阴阳相冲冲死了。

我觉得康健死了也不错,因得我除了要牧鹅,竟然还要给他喂米汤喝,米汤是蒸饭前舀出来的,我饥肠辘辘地等着吃饭,却在喂康健,想偷喝一口,他偏偏又用水泡子眼看着我,又感激又渴望,等着我下一匙的米汤。

他这样虚弱,又这样感激,我便不好意思偷喝他的米汤,只好老老实实地喂他。

昨天的米汤,娘舀起来是填我肚子的哩!

我不高兴起来,拿木勺戳他的口唇。

康健伸出舌头来追那勺子,就像追着落下的桃花瓣的溪中的鱼。

我忽然笑起来,狠狠地喂了他一大勺。

 

康健好起来的时候,爹已经去他家所在的上游走了一遭。

康健家所在的康家庄被山水泥石冲没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活下来,但至少他的家人的事儿,可以说是音信杳无。

这种事在桃花溪畔是很寻常的,这条溪的名字是很美的,在它高兴的时候,它名符其实,只是它若发作起来,就像一条发怒的红龙,泛滥开去,淹没溪旁的一切。

村庄,房屋,人,猪狗牛羊……

桃花溪同一条河差不多宽窄,只是听说前朝有个诗人来玩耍,信笔在石上提字,此后便定了名。

康健很一阵子没有说话,这到让我得了一些机会,看着他的皮肤逐渐回复正常——其实也未用得了几日。

人真是趣致,但凡给一线生机,很快就又回复原状。

我跟爹这么说,爹一边扶着笊篱,一边同我说:勤力就好。

然后又说,活着就好。

康健在旁边听着,我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又是否听见之后在想什么,他垂着头,唇上有裂开的皮。

像凋萎的桃花瓣一样。

 

但是后来他就真正地好起来,穿上爹的旧衣裳改的衣物,梳好发髻,整整齐齐地去了万老爷家。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家里也不富裕,我还是自己劳作,换一碗口粮。

康健跟我爹这么说,爹搓着满是老茧的大手,憋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你可不要听那些牙婆子的话,做工就好,不要卖身做奴。

康健点点头就跟人走了。

爹说,这孩子这个年纪,忽逢大难,还能如此沉稳,若是将来有些前景,却在谁那落了个卖身契,便只能一世侍奉人了。

爹你想多了,我说。

康健只是康健。

 

对呢!

后来他做了大商贾,我也还是觉得,康健只是康健。

就好像我嫁了万家嫡长的大少爷,我娘眼里,我也只是那个牧鹅的小女孩儿。

康健是我捡回来的,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他在我眼里,也还是我捡回来那时候的那个样子。

 

我以为我会嫁给他,但结果我成了万家少爷的平妻。

有的事儿就是这么蹉跎,不只是岁月。

及笄那天我开心得要命,我是春天桃花开时生的,我躲在灼灼其华的桃树林里等康健,等他看我大姑娘的模样,却等来了万大少爷。

爹让他上京城了。

万少爷跟我说。

家里生意要个账房先生,康健好学,聪敏踏实,爹栽培他,走得急赶不上来,他和我好,就叫我把东西送来给你。

万少爷身子不好,但俊俏,和康健不同,他的眉毛是柳叶的样子,康健的眉头像刀。

他喜欢康健,说起他扛一大麻袋米还健步如飞,就眼里冒出羡慕来。

康健像一段紧绷绷的杉木,万少爷像软叽叽的绿萝。

康健送我一只木头簪子,他买不起贵的,前面镶了个假的镀银的桃花儿,还有一颗不值钱的陶瓷珠子。

万少爷说,你插着真好看啊!

改天他送我一个,绿玉的杆儿,红珊瑚的花儿,坠儿是珍珠。

王媒婆来提亲时爹和娘一脸严肃地坐着。

爹说,我们家桃瑛是好闺女,不做妾。

我拿小指挖着鼻孔看着媒婆,她胖得极有福气的脸上惊讶万分。

她是在惊讶我爹的骨气还是惊讶我挖鼻孔,我也不知,总之那日没个结果。

后来是万老爷亲自来的,他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绅士,我家是种瓜种稻的农人,他彬彬有礼地来,同我爹说,桃瑛进门亦是小儿的妻。

爹没再拒绝。

无从拒绝。

这样的一个名声在外的大富之家的善人,连村里的蒙学也是万家不收分文请的先生,爹可以有骨气,却不能无情无义。

 

既然是妻,我同苏秋眉进门的阵仗是差不多的。

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苏秋眉靠在小楼雕窗上看我,俏丽的脸上没动分毫声色。

苏家亦是有名的大户,苏秋眉是大妇生的二小姐,含着金玉汤匙长起来的人儿,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

我觉得这是绿萝要缠上我的理由。

她是参天大树,万少爷绕上去,太吃力了。

我只是一株碧桃。

万少爷那时候找我,总是拿康健当借口,又说,嗳,桃瑛,在你身边,我觉得自在。

我就问他,怎么自在?

他就说,觉得若是你,可以躺在地上,叫你给我掏个耳朵,亦不以为失礼。

我说,哦!原来是你耳朵痒。

 

所以为了耳朵痒可以随口叫我来掏,他就娶了我的么?

我一想到这一节,就觉得脸痒。

我以前做事的时候,汗顺着脸淌下来,就觉得很痒。如果康健刚好在,手上又忙不开,我就叫他给我挠。

大抵如此?

我是不会让万少爷给我挠脸的。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起身,撑着酸软的身子,拜见舅姑了。

府里的嬷嬷鬼鬼祟祟地把铺在榻上的东西踹在袖子里,大抵是交给婆婆看了去。

万少爷也撑着起来了,他的身子很软,有一点凉,香喷喷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喜欢我的丈夫,他丝毫也没有威胁感。

不像康健。

他十六岁那年离开桃花溪时已长得极高极壮,偶尔看我的时候,像有獠牙的犬,只是收拢了唇,不曾露出白森森的牙口。

 

苏秋眉讨厌我,大抵同她没有孩子有关。

她比我早进门两年,却没诞下子女。

大夫们原本说,这大抵是同万少爷的身子有关,他自小就孱弱,难免有些在这方面为难。

但是我嫁过去一个多月,月信就烟消云散,就叫苏秋眉连失了自持。

怀着孩子很辛苦。

吐了吃,吃了吐,吐了还不能不吃,吃了又总是想吐。

万少爷是很紧张的,哎呀,我的夫,我总是叫他少爷,改不来口。

他就一边担心地陪着个呕吐的妇人,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无可奈何地说,桃瑛,你不可以唤我的字么。

万大少爷,字云曦,好得很,就是不能实实在在地蹲在地上。

万云曦,我要死了。

我这样同他说。

生你的孩子,我要死了。

我气呼呼地。

你这一辈子也折腾得要命,吃药看病,吃药看病,若是康健的孩子,一定没这么折磨。

 

无心之言。

一语中的。

 

我的夫君和我面对面地坐着,大眼瞪小眼,张飞穿针也没这般聚精会神。

然后我吐了出来。

看着我夫君英俊无匹的容颜。

我看见他苦笑了。

我吐得天昏地暗,隐约听见他说,桃瑛啊,我去修书,把康健唤回来。

 

你叫他回来做什么?

我擦着嘴,抓住我丈夫的袖子。

回来看妇人生孩子?

从京城回来,要走好几个月,等他回来,差不多是我诞下孩儿的时候。

 

你说呢?

我的丈夫万云曦问我。

我不知道。

我摇着头,觉得又要吐了。

这讨债的孩儿!

 

不知道的好。

云曦总是在空中,我站在地上,摸不到。

我以为他是绿萝,其实他是云是雾,早上他缠绵在我的枝条里,太阳出来他就升腾而去了。

活着就好,我爹说的。

万云曦死去的时候,才不过十九岁,我的孩子两岁大,叫着,爹,爹——

他爹躺在床上不起来,白巾覆面。

是桃花又开的时候,桃花瓣被风送进来,落在他身上。

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我丈夫,就像我不明白他半夜从我身边走开,在外面望着苏秋眉的小楼看上一两个时辰是怎么回事。

有的事情要一个人不在了才懂,当然需要一些提示,比如他留下的话儿,他说,秋眉,你没子嗣,便再嫁了罢。

自私鬼。

 

但也没自私到尽,因为万老爷已经不在,他又给我做主,说,桃瑛,你也再嫁了罢!

康健是我生孩子那天到的宅子。

他到的时候我才知,康健不是下人,而是来帮手的朋友。

康健不是贱籍,他勤勉好学,万云曦和他,是至交好友。

我及笄那年,康健上京,不是学做掌柜,而是一铺赌——万少爷投的钱,康健出力,两个人赌一桩生意。

我什么都没有。

康健站在云曦床边,执着他的手。

云曦的手硬邦邦的,康健握着,他的手很有力,又粗大,却没因为云曦的手的僵硬而用力,他的力道很软,很柔,只是恰恰地松弛了死人僵直的关节。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桃瑛。

康健捉着云曦,却在同我说话。

 

那一年,一个少女已经十四岁,再一年的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她就要及笄,便要有络绎不绝的人上门提亲了。

她的家世不是很好,但清白,人不是很美,但可爱,笑起来眼睛像小鱼儿一样。

想娶妻的人一定很多,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嫁出去只是转头的功夫。

他长她一岁,却靠着工钱吃饭,虽然主家赏识,却也不会对十六岁的少年委以重任。

她的父母都是好人,但是没有哪个父母,不愿意给自己的子女筹谋一个好的前景。

 

云曦是见过你的,桃瑛,虽然只是远远地,躲在树后面。

康健说。

 

他一眼就喜欢了你。

康健说。

 

你怎么不问我喜欢的是谁?

我抱着我的孩儿,抬头看着他。

贫贱夫妻百事哀。

康健同我说。

 

我像看疯掉的狗那样看他。

 

我只是想你好,桃瑛。

他有些无可奈何,又十分低声下气,垂着头,就像那年他听说自己一家可能都死去的时候。

 

苏秋眉坐在我的旁边。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再嫁?

她问的是万云曦。

 

她第一次伸出手来,抚我孩儿的头。

然后她笑起来说,这孩儿,和云曦好像。

 

那天我爱上了苏秋眉,我发现只有女人是安全的,而男人,都是揣测莫名的妖鬼,他们想着念着,爱着望着,却想方设法的给女人设套子。

 

苏秋眉没有再嫁,我也没有。

我们牵起手来,把万家管得井井有条。

我的孩儿叫我娘,叫她大娘。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他就长大一些,长得越来越像云曦。

苏秋眉和我说过那些万云曦的事,她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一直到嫁过来他挑开盖头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她是中意他的,他却不是,便连个孩子,也不愿意给她。

苏秋眉说,我是妒忌你的,一直到发现你的目光,总是追着康健跑来跑去。

我是恨云曦的,但是他处心积虑地,原来是不想拖累我,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却不能不娶,我们家要万家的一大笔钱呢!

秋眉皱着眉,又忽然散开。

我恨不起了,桃瑛。

她说。

起码,他当我是回事。

男人都是坏蛋!

我磕着瓜子说。

康健抱着账本从厅前走过,我叫住他,对他说,那年我要是没把你从蒹葭丛里拖出来,让你淹死,那就好了。

康健看着我,好一会儿。

然后他抽出把刀来,朝心窝子插下去。

 

我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什么能够把女人让出去。

如果让出去了,她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我没说我恨他,只是好像很难再爱得起来。

我没心没肺地看着康健以先夫挚友的身份忙里忙外,一边忙着自己的生意一边忙着给万家做牛马。

这都比不上那一刀。

 

我不是真的想要他去死的。

我只是不想被当个东西转让给万云曦。

我试图去想如果不这样又会怎样。

但是我现在知道,那根本没有意思。

 

我嫁给万大少爷,有个孩子,死了丈夫,成了寡妇。

我有个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我救了他的命,我一句话他便可以去死。

他让出去的不是我。

他让出去的是他自己。

 

我把孩子给了秋眉。

她爱他的父亲,也会爱他。

我不再回头看过去,只是看着身边。

那个心口有伤的男人。

 

我坐在马车里经过桃花溪,花瓣落在水里朝下流去,有的兜兜转转,还是流淌。

好些年前我在这里捡了一个男孩。

我喂他米汤喝,他就觉得可以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并不快乐。

在我嫁给万少爷的那些日子里。

虽然万云曦说过,但凡他不行了,便一定找他回来照顾我。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就如同我不知捡回康健给我带来的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桃花很美。

溪水很急。

人生很短。

 

我只是高兴还有康健在身边。

我希望他一直在我身边。

我伸出手去,桃花瓣落在我手上。

云曦写过一首诗给我。

 

灼灼其华,浮云粉霞,桃溪流水,蹁跹蒹葭。

半夜他看着苏秋眉的小楼很久很久,然后走到装睡的我身边,执我的手。

恨不与君老。

他说。

 

我终于想起这件事来。

多么妥帖的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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